江山已是年年好,且看窗前日日新。
一夜春風悄度,仙霞嶺上春草綠,清湖細剪楊柳枝。詩意清歡的時光,行走在浙閩古道上的清湖古鎮,尋覓著逝去的光陰,感悟曾經萬丈紅塵的繁忙與悲歡,日月互渡的守候,會讓你想到沈從文筆下的《邊城》,是春風沉醉、不思歸路的地方。
在清湖洋橋娘茶館,我與清湖街道黨工委書記余豐、清湖三村村黨支部書記謝小榮依窗而坐,一盞杯影慢時光,聽他們講那過去的故事。
清湖古鎮,居浙水最南端,呈高屋建瓴之勢,下江山港而通錢塘,沿運河可達京師,連仙霞而接閩贛,入閩江則通海外。余豐說,早在距今3600年前,清湖就已經有商品交換活動,商業已萌芽初露,自宋以降,清湖一度是浙西南最繁華的水陸接駁中心、浙閩贛三省物流中心。鼎盛期,清湖碼頭達17個,碼頭航運船1000多艘。鎮上有鹽商紹興幫、南貨商徽州幫、綢布商江西幫、山貨商福建幫和特產商江山幫等。凡福之絲綢、荔枝,泉漳之糖,順昌之紙,無日不走仙霞古道達清湖,而下吳越如流水;凡蘇之錦緞、杭之花布、贛之棉布、滬之百貨、寧紹之食鹽、舟山之海鮮、徽歙之南貨以及婺之火腿、衢之柑橘等,亦無時不由水路至清湖,經仙霞嶺發運閩北、閩南。其時由水取陸行車使轎,由陸取水行舟駛筏,如梭如織、絡繹不絕。謝小榮說,老一輩口耳相傳,南貨月吞吐量達5000擔以上,布匹綢緞月銷量達4000擔以上。南來北往的貨船、貨物,就像今天的寧波舟山港。思接千載,浮想從錢塘西興渡至江山清湖渡,成百上千的纖夫哼著船工號子,一路逆流而上,演繹著纖夫的愛。舟泊清湖,驛站、商會、船戶、挑夫、纖夫,熙熙攘攘、車水馬龍、項背相望,好一幅“清湖上河圖”。走出驛站,沿著浙閩古道一路拾級而上,耳畔仿佛聽到了“十萬挑夫上仙霞”的壯觀場景,那是千年的相遇只換來今生的一次回眸嗎?在“十萬挑夫上仙霞”的油畫前,偶遇江蘇鹽城百人金秋旅游團,他們是疫情過后第一次出省旅游,是奔著仙霞古道而來的,之前對清湖并不了解。我打趣道,看來清湖還養在深閨里??!
仙霞古道是溝通浙閩兩省的旱路,作為土生土長的清湖人,謝小榮也不敢肯定古道始于何時,最早的傳說是唐朝,有日本遣唐使空海過仙霞嶺在前,黃巢起義軍刊山伐道在后,而真正有確切證據的開通年代是南宋,仙霞古道的起點是江山的清湖碼頭,終點是福建浦城的南浦碼頭,途中的峽口鎮、廿八都鎮、九牧鎮、仙陽鎮、漁梁村等,都是因為仙霞古道商貿運輸業而發展起來的商業性聚落。至清中葉,清湖已成為“十里城南路,舟車此地紛”的繁華集鎮。
我們氣喘吁吁地爬到“仙霞第一關”,巖石上的苔蘚依舊深綠沉靜,路邊的花朵仍在深情搖曳,風呼呼地叫著,那是“十萬大軍”肩挑背扛上仙霞的聲音。夜幕降臨,古鎮的落日很治愈,在經年流轉的旋律里,抹盡了市井沾染的灰塵,“月光還是少年的月光,九州一色還是李白的霜”。抬頭仰望天上的星星,每一顆星星都有一個故事,在高高的仙霞嶺下有一個美麗的傳說,像天穹繁星忽現忽隱,像水面帆影漂流不定?!吧侥沁吺峭馄偶摇?,不知誰改了一段歌詞,“他們說你嫁到了浦城,是不是因為那里有美麗的十里蓮塘,還是那里的木樨(丹桂)才能制出你要的甜蜜”。
清湖古鎮,背倚航山,襟帶清溪,青草洲雙流抱碧,小江郎神秘幽深。如此蕞爾小鎮,竟然讓明代大旅行家徐霞客一顧、再顧,乃至三顧而流連忘返?!扒搴a頭”,現為“中國徐霞客游線標志地”之一。
一方水土養一方人,千百年來,達官、大儒、詩人、畫家行走于仙霞古道,有多位歷史名人如周美、呂祖謙、朱熹、徐霞客、林則徐、周亮工等駐足或者途經清湖,或留下日記,或吟誦詩篇,或染翰墻壁,朱熹向儒學大家徐存“求師講道”就發生在“清湖之上”。到了現代,不少喜文弄墨的青年才俊,騰躍鵲起于民間,在清湖碼頭傳統文化的底色中,新增了一抹現代文學的透亮,遂有“清湖書院”“清湖文學館”“南孔書屋”,延續清湖文脈,共同托起一片鄉土文學的天空。
行走在清湖古鎮,讓生活慢下來,時鐘滴滴答答,很慢很慢,光暈一圈一圈,很慢很慢。推開一扇扇古老的庭院之門,熟悉的氣息撲鼻而來,風向南再向北,爬上了嶺,一片秋的葉子穿過春天,談論著曾經金色的豐碩和凋零,時間的園子推了推籬笆,那里有熱鬧的過往?!拜p嵐疏雨小風斜,短棹石橋挽浪花”,時代已經跑出了加速度,但仍然有那么多人向往幽靜的小鎮時光。清湖,這個浙西山區古老而又年輕的小鎮,是那么清新脫俗、古樸淳厚、溫柔繾綣,在這氣息里,我沉醉著,向往著,一心等待著你會有一天從暮色里歸來,回到我的江山,我的燈火闌珊處。